闫学

这几年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：为什么有些教师有那么沉重的倦怠感？甚至有一些青年教师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就已经丧失了激情？

有人说，是功利社会的诱惑太多，而教师这个职业是如此单调，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，是无法抵抗这些诱惑的。诚然，在经济膨胀、物价飞涨的情况下，我们的收入只够温饱，还远远谈不上体面；我们工作的环境虽然相对单纯，但在有些人眼中却意味着封闭与乏味；还有，我们的工作压力太大，而社会、家长的要求又日益提高……我觉得这些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。但是，这些是不是造成教师职业倦怠感的主要原因呢？

审视自身，坦白地说，虽然我也有沮丧的时候，但几乎很少有这种倦怠感。这并非是因为我有什么强大的内心，或者有什么超人一等的意志。那么维护这份热情的究竟是什么呢？我认为单从我的写作经历便可以回答这一点。这些年经常有人问我：“你出版了这么多书，发表了那么多研究成果，你不觉得累吗？”其实，我很想反问一句：“你没写这么多书，没发表这么多研究成果，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一件很累很苦的事情呢？”事实上，《跟苏霍姆林斯基学当老师》一书只用了二十天就完成了初稿，保持着每天六千字的写作速度，2010年的整个寒假都是在这种高强度的脑力与体力的双重劳作中度过的。在有些人看来，寒假这样度过无异于是一种受难——不看春晚，不去旅游，极少聚会，甚至花钱购物都减少到了最低限度……但真正沉浸其中的我却得到了巨大的回报，正如我在一篇文章中所写的：“这样的研究和写作犹如爬山，但当你经过了艰苦的跋涉终于攀上顶峰的那一刹那，所有的辛劳都化作了一种美好的快慰，这种体验总让我迷醉，可能这也是我这些年不肯停笔的原因吧。”

是的，美好的快慰，常人难以到达的高峰体验，不断发现自己、化茧为蝶的巨大惊喜，这就是回报，是必须付出了伴着汗水的劳作之后才能拥有的丰硕收获。一旦你有了这样的一番经历，你便会深陷其中，循环往复，乐此不疲。

因此，2012年出版的《小学语文文本解读》（上下两卷）即是例证：这套书写作历时两年，个中艰难难以赘述，但它最终获评“2013年度影响教师的100本书”之一，成为当下许多小学语文教师的案头书，我便觉得那些曾经的山重水复与挥汗如雨，都成为一种强烈的暗示，暗示着即将到来的柳暗花明的豁然欣喜，也暗示着漫山遍野的绚烂与芬芳。

所以，我首先是从自己身上找到了教师克服职业倦怠的一种方法：试着给自己一点挑战，然后迎接它，想办法完成它。当然，最初的挑战应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，让自己花一些力气就可以完成，然后去享受那种完成后的愉悦。这种愉悦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不值一提，但对自己来说，它会化为一种能量，让自己有信心和勇气为后续的挑战而努力。渐渐地，一旦这种体验越来越多，就会明白：挑战有多大，愉悦就有多强。

当然，这样做依赖的还是教师本身的能动性。假如有教师连这点能动性都没有怎么办呢？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。我见过有教师不写论文，不做研究，不去阅读，甚至不要荣誉，不要奖金（对江浙一带的老师来说，学校能够提供的那点奖金完全构不成刺激），他八小时之外从来不会考虑与教育教学有关的事情，因为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多的是。那么，遇到这种教师怎么办呢？我想，这时候管理就应该起到作用了。

但这里所说的管理并非是一种强制，也不是出台严格的、事无巨细的管理制度。事实上，严苛的管理制度往往会加剧倦怠感，让学校成为牢笼，一个有机会就想逃脱的牢笼。真正好的管理应该是在一个群体内营造一种气氛，让一部分有能动性的教师去影响一部分暂时没有能动性的教师；同时，这种气氛要能够唤醒教师内心深处沉睡的东西，比如热情、向往、期待、好奇……那么，如何营造这种气氛？

首先，我们要让每一个教师都成为学校的骄傲。我们承认每一个孩子都拥有各自的潜能，同样，学校也要善于发掘每一个教师的优势，帮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美好领域。不是每一个教师都能上夺人眼球的公开课，也不是每一个教师都能妙语连珠、文采飞扬，哪怕是一个大家公认的优秀教师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短板。一个学校在打造教师队伍时，应该尽可能做到不让一个教师感觉到在这个集体中是可有可无的，每一个教师都是这个团队的骄傲，要让他在某一个领域具有一种当仁不让、舍我其谁的自信。这也是目前我在打造教师队伍时做的很重要的一项工作。

比如，我所在的杭州建新小学，有一位教师原是省体校射击队专业队员，退役后来到学校做体育老师，前任刘校长便千方百计争取各方面的支持，建造了专业的射击馆，由这位老师担任教练，承担了学校射击队的训练工作。现在，射击项目已经成为学校的特色品牌，不但屡次在省、市中小学射击比赛中夺得冠军，还给省队、亚运会输送了不少优秀运动员。学校还有一位老教师，多年来在数学教学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，她所执教的班成绩特别优异，远近闻名。她用自己的智慧、认真与敬业让每一个青年教师懂得了一个道理：优秀与年龄无关。

我想，这样的教师就是学校的骄傲。所以，在各种不同的场合，我都充满自豪地谈起他们，让每一个有机会了解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他们。目前，学校出台了“新师者”提升计划，我们通过“新师者论坛”“新师者阅读”“新师者写作”“新师者科研”等项目，让每一个教师都能发挥自己的兴趣和专长，都能展现出更美好的自己。

另外，我们还要让每一个教师都能走上教育教学研究之路。苏霍姆林斯基曾这样告诫校长：“如果你想使教育工作给教师带来快乐，使每天的上课不至于变成单调乏味的苦差，那就请你把每个教师引上进行研究的幸福之路吧。”让每一个教师都不做教书匠，都来做研究者，不是日复一日不假审视与反思的备课、上课，要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幸福感、成就感，成为学校“新师者科研”项目的主要目的。当然，不是每一个教师都能做科研课题，我们也决不把做课题看成是教育教学研究的全部，每一个教师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参与教育教学研究。比如，做课堂教学观察，教学难点突破研究，写作教育叙事，问题生案例研究，班级管理策略，小课程开发，甚至家校沟通方法，都是教育教学研究的范畴。这样一来，教师参与教育教学研究的范畴就广了，可选择的余地就大了，每一个教师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、感兴趣的研究方式与研究领域。自然，在适合自己的、感兴趣的研究领域，运用适合自己的、感兴趣的研究方式，就比较容易获得成功。一旦教师有了一定的成功体验，他内心的热情就被渐渐地唤醒了。

——2014年第3期《教师博览》原创版

闫学：杭州市建新小学校长